在位于广西宁明县的一处花山岩画,工作人员在调试监测仪器。新华社发
首届安徽省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上,参赛选手在参加陶瓷文物修复师项目比赛。新华社发
山西云冈研究院可移动文物修复室内,工作人员在进行铁器修复。新华社发
工作人员在河北承德避暑山庄博物院修复珐琅器。新华社发
在限定的时间内,于方寸之间,匠心独运。或探或掘,或雕或凿,或粘或补,一群特殊的“医生”让破损的文物恢复昔日神采。
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第二届全国文物行业职业技能大赛(以下简称“国赛”)吸引了远超预期的关注。这场“医术”大比拼紧张刺激,极具观赏性和治愈感。不少人定好闹钟“蹲守”比赛直播,就是为了一睹文物修复师这个职业的风采。
四川省考古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孙志彬观察发现,这些年,一批又一批年轻人进入文物修复行业。文物修复师,这个曾经默默无闻的职业,已悄然成为许多年轻人的梦想职业。
年轻人向往的职业
曾经的“冷门”专业逐渐热起来,何纳对此深有感触。
现于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担任文物预防性保护领域技术负责人的何纳,是不折不扣的文物修复专业科班出身。2009年,她考入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文物保护专业,之后一鼓作气在北大完成文物保护专业研究生课程的学习,毕业后自然而然进入这个领域。
据何纳回忆,读本科时这个专业还很小众,“知道的人很少,报考的人也不多”。2016年,随着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热播,文物修复师才真正走进大众视野。
在这之后,“逛馆”日益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很多博物馆顺势推出文物保护与修复的主题展览,广受欢迎。“文物修复体验活动动辄排起长队,高校的文物修复专业也不断扩容升级。”何纳欣喜地说。
上海视觉艺术学院文物保护与修复学院讲师张亚旭明显感觉到,近些年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的招考人数逐年递增,竞争愈发激烈。作为今年“国赛”陶瓷文物修复项目二等奖得主,她也惊喜地发现,国赛中的年轻面孔真不少。
在关于“入行”的选择中,多位受访者均提到相关影视作品对他们的启蒙及影响。一盏青灯下,文物修复师慢工细活、专注笃定,沉浸在手中的文物与心中所爱的世界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妙手匠心的一幕幕场景,带给他们持久的震撼。“在快节奏的社会中,这种纯粹的职业状态和工作氛围,让很多年轻人向往。”何纳进一步表示,凭借自己的双手使破碎的文物重现华光,最终呈现于公众面前,将历史的故事重新展现在今人面前,这种满足与自豪难以言表。
这种兴奋感和成就感,对新人更是莫大的鼓舞。
00后的关江涛,2023年从北京交通运输职业学院古建筑工程技术专业毕业后,入职一家古建筑工程公司。这两年,他一直忙于一项文物迁移保护工程的复建施工。“五六百个日夜,眼看着保护下来的古建筑构件被组装起来,一栋栋古民居从图纸变成实物,所有付出都值得。很多个瞬间,我都觉得,我不是在简单修文物,而是在与古人对话。”他表示。
年轻人中不断积蓄的文物保护热情与使命感,并非凭空产生,而是有着更大的社会背景和促动因素。
随着物质条件不断得到满足,人们越来越重视精神文化需求,“文博热”由此升温,文物修复师这一职业也被更多人看见。与此同时,文化自信的提升,让人们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产生更加深切的认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希望参与到文化根脉的保护与传承中。澎湃的国潮和文物修复的走红,都是这一土壤催生的社会文化现象。
面对年轻人中兴起的“文物修复热”,有声音指出,这不过是“一时脑热”。闻此,张亚旭连连摇头。在她看来,年轻人注重自我价值的实现,文物修复师这一职业既能满足个人兴趣,又能施展个人技艺,还能为文化传承贡献力量,“简直不要太酷”。
四川:“慧”种田 果飘香
9月23日,秋分,声声呐喊在四川省德阳市罗江区略坪镇长玉村响起,2025年中国农民丰收节四川省庆丰收主场活动在此举行。 活动中,《农产品大作战》让四川各地的农产品拟人化登台。四川以新质生产力重塑农业大省金字招牌,让“川字号”农特产品走向全国乃至世界餐桌
“科技+匠心”,唤醒新生
近年来,随着科技与文物修复的融合,一些数字化修复手段吸引了掌握现代技术的年轻人投身其中。
在张亚旭“保护与修复基础”的专业课堂上,传统技艺与现代科技紧密结合,文物修复宛如“变魔术”——利用三维重建、数字建模、彩色3D打印等技术,学生们在虚拟环境中设计文物修复方案,预览修复效果,再将数字模型转化为补配部件,结合传统手工技艺完成修复。
“我也会引导学生尝试运用图像识别等AI工具,辅助修复方案编写、陶瓷残片分类、纹饰分析等工作,拓宽他们的修复思路。现在修复实践中融入的科技手段越来越多,能够正确运用它们,是学生必备的专业素养。”张亚旭说。
技术的进步与理念的升级,推动文物修复工作与时俱进。何纳认为,当下的文物修复工作更倾向于多学科协作,以更科学、全面的方式展开。“科技手段的介入,使修复方案更加精准、有效,也能在修复时更好地保护文物本身。而且我们关注的不只是修复一件物品,还有尽可能保存它背后的历史信息,思考如何在修复后更好地延续它的生命,包括怎么长期保存、怎么活化利用。”她说。
然而对于精于毫厘的文物修复工作,修复师们一刀一笔、一凿一锉间传承的巧思智慧与人文温度,是任何科技都难以取代的。
00后的仇佳雯,是南京市考古研究院文保部技工。过去三年,她的主要任务就一项:对考古现场出土的陶瓷器物进行复原。拼接、补配、打磨……日复一日,重复与精细是日常工作的主旋律。在她的工位背后,几十个大箱子装满了等待“重生”的陶片。
“陶灶等大型器物的拼接固定相对更耗费时间,因为陶片的茬口可能风化严重,拼接的时候只能不断调整,尝试贴合器壁的角度。如果底部的残片随随便便拼上,很可能在最后一块功亏一篑,那就要从头再来。”仇佳雯说。
文物修复的每一步都关系着文物寿命的延续和历史价值的还原,因而每一步都马虎不得。
谈及文物修复行业的变与不变,“敬畏”与“尊重”是大家绕不开的两个关键词。和老一辈相比,对文物和历史的敬畏之心、对文物原貌的尊重原则,是一以贯之的。“文物修复工作的内核是始终不会变的,比如传统技艺的代代相传、多年积累的修复经验,以及‘择一事,终一生’的匠心精神。”何纳说。
把“冷板凳”坐热,是个难题
文物修复行业的热度持续提升,不少年轻人心向往之并投身其中,但文物修复行业仍面临严峻的现实困境,不可不察。
近年来,我国文博机构数量稳步增长,对专业人才需求也持续扩大,但当前与文物修复相关的文物保护技术等专业,与考古专业相比仍属“小众”,招生规模和毕业生数量相对较少。在何纳看来,一些高校探索推进跨学科培养模式,比如通过设立文物保护专业双学位项目,鼓励理工科学生辅修文博类课程,为更多想要了解并进入这一行的年轻人提供了契机,有效拓展了人才入口,值得肯定和推广。
何纳进一步分析说,现在文物保护行业尤其需要复合型人才,即使是“半路出家”,只要具备相应的专业素养和实践能力,仍然有较多进入行业的机会。“多样化的学术背景甚至可能在某些专门方向,如科技保护、书画修复等,形成独特优势。”她说。
与此同时,行业正逐步拓宽培养模式。以往文物修复多依赖“师承制”的传统培养模式,这种方式虽然有利于技艺传承,但存在规模有限、培养周期长等问题。“现在,行业正推动将老师傅的个人经验转化为开放的、可共享的课程资源。”何纳说。
不过,张亚旭也坦言,目前部分高校的文物修复专业课程设置还不够完善,实践教学环节相对薄弱,学生缺乏足够的实操机会,这些易导致理论与实践存在一定程度的脱节。“未来应不断优化课程设置,与博物馆、文物修复机构建立长期合作,为学生提供更多实习和实践项目。”
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副教授周华在相关研究中也指出,我国文物保护与修复人才总量不足,结构也不尽合理,尤其是高端复合型人才和职业导向的技能人才严重欠缺。
他指出,应构建多层次多类型的人才培养体系,高等教育、普通本科和职业教育应根据自身特点及定位,在人才培养上体现出差异和针对性。同时,在现有中高职衔接探索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畅通职普互通机制,建立文物修复职业教育与高学历的关联或衔接,使相关技能型人才的职业空间更广阔,职业路径更丰富。
都说“热爱可抵岁月漫长”,从一名“小白”成长为优秀的文物修复师,是要坚定“做时间的朋友”,但一路上也会遇到不少现实的考验。
不少年轻文物修复师就袒露,这个行业整体薪资待遇不算高,尤其是一些基层岗位,各方面条件都难言理想,如何把蓄力期的“冷板凳”坐热,其实是个难题。“在工程一线,很难见到从事木作、泥瓦作的年轻人。的确,手艺越老越吃香,但年轻人积累经验可能需要二三十年,这条成长曲线确实很缓慢。”关江涛说。
对此,张亚旭建言,应适当提高文物修复人员薪资待遇,建立更加科学合理的工作成果评估机制,对优秀的文物修复师给予表彰和奖励,让他们的价值得到充分认可,不断提升他们的职业荣誉感和使命感,从而吸引更多年轻人加入这支不断长大的队伍。
前不久,国家文物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今年内将与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联合出台关于加快推进文物行业职业技能等级认定的实施意见,这将为文物行业职业技能等级认定、职业教育培训、薪酬待遇改善、社会地位提升提供指引。年轻的文物修复师们期待听到更多这样的“好声音”,让自己的文物守护之路走得更稳、更远。
(本报记者 王丹 赵家宁)(王丹 赵家宁)